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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藝訊 | 2022-08-12 21:42:55 | 分享到

專業推介│團隊訪問│《孕辱》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

        《孕辱》L'événement 改編自法國國寶級作家 Annie Ernaux 同名自傳小說,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導演提名柯德莉迪雲話題之作,在威尼斯影展獲奉俊昊為主席的評審團一致好評,勇奪最高榮譽金獅獎。

        故事發生於1963年的法國,當年法律嚴令禁止墮胎。年輕開朗的安妮在大學修讀文學,成績優秀,前途無可限量。不料一夜情後她意外懷孕,不僅引來身邊老師同學的異樣對待,更足已摧毀她的學業和將來。眼見肚子一天天脹大,安妮內心的恐懼也隨之而滋長,絕望之下她決定鋌而走險,即便面臨牢獄之苦、切膚之痛,也決不讓旁人左右自己的身體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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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Audrey Diwan 訪問

■是什麼促使你決定改編《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這本文學作品成電影?

        我很早便認識安妮艾諾的作品了,見證到她思想的力量及風格的純潔,可惜我很晚才留意到這篇作品。我被作品中後巷墮胎和現實程序兩者的二分法公式所震撼。我第一想法便是以這個年輕人的角度出發,想像她在被告知懷孕一刻承受了什麼,以及她所面臨的兩難:冒生命危險去墮胎,還是犧牲未來把孩子生下來。我並不想做這道選擇題。原著描述了所有上述的難題,而我則試圖以影像方式呈現出來——以肉體作形式,使敘述變成親身體驗,而我希望這個過程能超越時代與性別。

■你有與作者討論過對小說的改編方式嗎?

        從一開始就有。我希望在尊重小說原意和個人風格中找到平衡,這是一條困難卻重要的路。首先,我們用了一整天與她重訪故地,而她揭示了電影及文本中的盲點,使我對當時的政治情況有更精確的認識,也促進了我的想法。我也因而能夠理解女性在下定決心那刻的恐懼。有人問,為什麼不拍成紀錄片?在電影中,我希望探索感受,專注於隨著故事發展而增加的懸念。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身體漸漸變成一個監獄。但墮胎並不是電影唯一主題,安妮是社會中的叛逆份子。她來自工人家庭,是家族中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那裡的氛圍更偏向資產階級,具有更嚴格的規範和道德。她由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試圖保守著那個會破滅她所有希望的秘密。

        二十歲的安妮艾諾已經每日以淚洗臉,回想社會對她一個年輕女生所施加的壓迫。我對她強烈的悲傷感到不安。我經常在創作時憶起這些,於是我會讓她讀各種劇本草稿。她幫我找到了最誠實的做法,而這個方法在整個製作過程的每一部份都引導著我,由美術、服裝設計到化妝旨遵從了這些指引。而在拍攝前,安妮艾諾贈送了契訶夫的一句名言給我:「只要做得夠精確,剩下的將會在適當時候到來」。

■為什麼要在今時今日改編這本小說?

        我大概會一直被問到這個問題,但我必須說這問題讓我吃驚。我認為其他人拍舊時代電影,探討社會議題或過去的政治形勢面對同樣的處境。我說「過去」,意味我排除了所有墮胎尚未合法的國家。電影的時代背景是一個我們很少談及的年代,但在我看來,電影不應只局限於自己的小世界。

■你是如何決定找安娜瑪莉亞華桃露薇扮演女主角?她在電影中的每個段落都有出現,而且經常以特寫鏡頭拍攝呢,你能詳談箇中因由嗎?

        由我們首次試鏡開始,安娜瑪莉亞已經表現出最貼近主角的氣質。而她的其他特質同樣吸引:她薄如蟬翼的皮膚、內在的世界觀,難以破譯的同時令人著迷。她是一位極簡主義演員,能用最少行動進行大量交流。我能夠察覺到她那份精緻感,因而開始圍繞她的身體和姿態設計角色。我重複強調:「安妮是一個士兵」。她保持低調,雙腳著地,直視前方,準備承受外界壓力。她需要與「異類」的身份共存,這意味著你必需承受眾人眼光,社會的批判與施壓。她聰明地偽造出角色需要的這層盔甲。

■你有談及了大量有關墮胎的事嗎?

        是的,這是安妮出現的主因。電影中充斥著身體和思想間的衝突,例如接受一個人的痛苦是為了另一個人的救贖。這使我思考女主角如何定義自己,如何設法靠自己站起來。我把這視作表達她志向的方式。當你出生貧寒,但你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一名作家,是怎樣的感覺?是什麼引導這個女孩思考,並說出「我想寫作」這一句說話?這一切從社會角度出發又意味著什麼?我鏡頭下的主角選擇了墮胎,重新出發續寫她的人生故事,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安妮身邊總是被許多年輕男性圍繞。他們的角色設定是怎樣的呢?

        不論什麼年齡的男性皆對安妮的人生軌跡有著重大影響。我不希望批判自己電影中的角色,鏡頭下的他們便是我對他們的看法,他們反映了時代。安妮的同學Jean(基斯莫達奇連 飾)試圖強吻她並說:「不用怕,反正你都已經懷孕了。」這反映當代的法國對「其他性別」一無所知。在當時,懷孕的責任由女性獨自承擔,而安妮所面對的不同醫生則對墮胎有不同看法。儘管那些醫生當中沒有一位英雄,沒人抗衡那條看不見的法例,卻也並非所有人都譴責該行為。電影中的角色所做的一切,都是取決於他們所知道的和他們的感受。

■為什麼選擇以1.37:1作電影的比例?

        這個比例使我能夠迴避重塑歷史的想法,專注於重要的事情。我意識到以現在式譜寫故事的可行性。鏡頭和女演員合而為一。我們和攝影總監Laurent Tangy排練了許多次。鏡頭應該成為安妮,而非凝視安妮。它努力以和女主角相同的節奏行走,並尋找一個共同節奏,使兩者的動作一致。我們希望鏡頭能與角色完美同步,觀察並跟進她所看見的事物。她走得越遠,她的軌跡就越模糊。她尋求醫生意見屢次不果,無奈之下只好踏上了人跡罕至的小路,尋到隱蔽的私人診所。我們把鏡頭放置於她身後,陪她一起發現在鎖著的門後有什麼正等待著她。

■我們可以把作品稱為沉浸式體驗的例子嗎?

        這正是作品的目的。整個拍攝團隊都致力於同一件事——同時帶出「親密」與「疏離」,隨著劇情推進漸漸浮現在主角腦海中。因此聲音在電影中擔當重要角色,因為它有時會出現在角色腦海中,有時與他人有更直接關係。女主角的表演仰賴於音樂伴奏下的幾個內心獨白,儘管「音樂」這詞並不完全準確。我十分幸運能和Evguéni與Sacha Galperine一起工作,他們的作品能撼動人心。我不是想要一種某種情感的旋律,而是希望尋找簡單音符,一些極簡、如詩如句的和弦,作為內在心理的反映。

■呼吸聲也是電影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聲學元素嗎?

        呼吸在電影扮演重要的元素,經常出現。它總是與角色的內心陷入緊密聯繫,表達相同想法。她如釋重負的嘆息是情緒抒發。不論她屏住呼吸、或是變得急促。那麼當她無法呼吸,乃至恢復精力,當中又代表著什麼呢?

■除了呼吸外,沉默同樣扮演著重要的聲音元素。它又意味著什麼?

        沉默是電影的主題和出發點。沒有什麼是必須要說出來或被聽見的。「墮胎」一詞從未於電影出現,安妮正在經歷的是禁忌。她盡力壓抑自己的痛苦,在內心苦苦掙扎。她不只忍受痛苦,還要面對被發現後坐牢的風險。

■她的痛苦,無論在肉體還是精神上,都無可避免地需要被談及。你如何處理它們?

        我不希望在電影有過多極端的場景,我從來不想令觀眾震驚。但似乎不要把注意力從這些時刻移開十分重要。而最重要的是,我儘量保留了整個過程,沒有刪减,因為我希望觀眾親身感受主角發生的事,而非空談。

■以倒數的方式去表達時間奠定了整部電影的節奏。為什麼你會以屏幕疊加的方式去呈現這幾個星期?

        原著以日記方式編寫。我經常沉思原著中的一句話:「對我而言,時間不再是一堆被課堂和作業填滿的日子,而成為了在我內心生長的無形之物」。我通過對比感受到了緊迫感:無憂無慮的學生正在享受每天的休息;對比安妮正在與時間競賽。

■這部電影的個體必須有對自己身體與靈魂的絕對控制權。電影是專注於此而非愛情故事嗎?女主角有戀愛嗎?

        我的電影並非談論愛,而是有關渴望。電影的另一個大主題,同時對我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主題,是「肉慾的享受」。安妮致力於爭取於享有歡愉的權利。我不喜歡別人只能接受女人在精神上感到快樂。在從這個意義上說,安妮的故事中有一種現代的、快樂的能量。她感受到的憤怒和渴望一樣多。

■在你的電影中最重要的是「自由」嗎?

        對我而言,電影的自由意味著打破限制。而由於我的電影風格十分克制,這將變得更有吸引力。安妮的故事創造了一種倒退,因此「拿起你的筆」作為電影的最後一句變得十分重要,而非寫字聲。她能譜寫自己的故事,不受任何人主宰。

女主角 Anamaria Vartolomei 訪問

■你是如何成為電影的女主角的?

        一切皆源於我與導演以及試鏡監制Elodie Demey的試鏡。我試演了幾個情節,包括在大學中的一幕、當我得知自己懷孕那幕、以及學生間調情社交的情節。這些場景象徵了我的角色的重大情緒轉變,因此由一幕過渡至另一幕會是項困難的工作。

■原著如何啟發你的表演?

        我特別受她的寫作風格所影響,非常粗糙,沒有多餘的修飾;非常精確,只有直接面對現實。她是一位非常堅定的作家,對女性權益作出了重大貢獻,致力於爭取女性享有自由和自主意識。作為故事女主角,小說表明了她有不願隱瞞的慾望,而她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責任。小說同時也是我理解角色身體感受的重要靈感來源,比如她的痛苦。

■你和導演為電影作了什麼準備?

        我們交談並從中交換了不少想法。她讓我先看一些電影,然後才開始討論角色設定。我飾演角色的暱稱是來自戴丹兄弟 (Dardenne brothers) 所拍攝的《美麗蘿賽塔》(Rosetta)。大家稱她為「小士兵」。而拉斯洛尼美斯 (László Nemes) 的《天堂無門》(Son of Saul) 中散漫的幻覺,以及當中角色所經歷的艱苦現實同樣影響著我。除此以外,戴倫阿羅諾夫斯基 (Darren Aronofsky) 的《黑天鵝》(Black Swan) 的母女關係也值得借鏡。與其說從這些電影中獲取靈感,不如說是諮詢了這些角色。而在拍攝過程中,我回想起那些討論。我常謹記這句:「安妮是一名已經開戰的士兵,失去所有盟友。一路上歷經許多困難。她匍匐前進,被踢又重新站起來,她帶著堅定而無限的意志力勇往直前。她從不回頭,只會望向前方」。

■為了帶出及呈現堅定不移的決心,相機的框架十分窄,鏡頭似乎總在你幾英寸外,沒有移開過。你是如何面對你、導演以及攝影師三者間密切的關係?

        我們變成了三位一體。導演負責電影的核心,而攝影師則總在我身後,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皮膚內,緊跟著我的一舉一動。同時,這是一套有關生命的電影。當你和角色離得越近,女主角的感受便越能愈直接地傳遞到觀眾心中,使觀眾更投入。聲音同樣發揮了重要作用,導演起初希望我們能聽到安妮身邊的一切,比如學生生活的煩囂。但隨後,我的角色的孤獨感增加了,聲音也隨之變化。我們拋棄了其他人,聲音變成了十分內在、私密的元素,這個想法十分具有詩意。

■安妮在電影中太過專注於發生的事,以致她甚至沒有笑容嗎?

        導演和我曾談及過那消失的笑容。當你全神貫注於一件事時,你便會不自覺地收起笑容。但每當笑容出現時,因為其稀有性,安妮希望每個微笑都會變得更耀眼和引人注目。對安妮而言,重要的信息是透過她的眼睛,而非她的鼻子和嘴巴來傳遞。我需要用眼神來表達孤獨與恐懼,因為角色甚至沒有時間擠出笑容,最多只有一絲喘息的空間。因此,我們決定在音效方面下苦功。

■你們在音效方面做了什麼?

        我們致力把聲音當作一種樂器。例如在一個情節中,我需要同時表達出恐懼、越來越強烈的身體疼痛和純粹的意志力。為此,導演讓音效負責人給了我一個耳機,不斷傳輸著滴答聲,使我感覺像是一個計時炸彈。我們走得越遠,節拍器的聲音越大。這最大程度地刺激了我的感官,使我暈眩。它不僅影響了我的走路方式,甚至塑造了我的面部表情。

■故事背景是六十年代,你如何模仿成那個年代的女生?

        多虧了排練。六十年代的人們說話方式與如今不同,有種特殊的音樂感。我和兩位拍檔盧安娜巴拉米和露伊絲奧莉迪卡盧皆要練習說得更慢、更清晰。節奏上的改變使我們更易入戲,表現出一個與今天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在這次經歷中得到了什麼?

        導演容許我在拍攝過程中變得自暴自棄,甚至情緒低落。她使我即便在害怕的環境下,仍然相信自己要做的事,她在拍攝途中不斷和我進行藝術上的交流。電影教會了我要勇敢和敞開心扉,因此我在過程中感到無比自由,一種剛好如原著般所描述的自由。

攝影師 Laurent Tangy 訪問

■你可以簡述拍攝過程中的事嗎?

        導演和我的討論圍繞於一個簡單想法——她希望我在不偏離原著下找到合適的格調拍攝。我們需要描繪這個女人生活在女性處處受壓迫的年代下,仍決意追求解放與自由時的情緒和面對的掙扎。我們依賴鏡頭捕捉她的生活,藉此令觀眾走進她的日常。而在過程中,我們參考了丹麥攝影師Jacob Holdt和美國攝影師Todd Hido等大師的手法。

■這種身歷其境般的視覺效果如何影響整體影像?

        我們需要以肩扛攝影去追踪女主角的一舉一動,捕捉她的反應,營造緊促的氣氛,而這限制了我們的燈光佈置。我們需要在不剪輯的情況下呈現她所有反應。

■你能夠談談你所選擇的,一個非常特殊的拍攝比例嗎?

        事實上,導演在我加入前已經決定使用1.37:1這個比例。她希望電影能專注於角色,使主角成為電影的核心而非裝飾。因此,觀眾在電影中能以第一身視角和主角一起經歷所有事,他們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拉進影像之中。而他們也會由心而發,感受到女主角的情緒。

■要達到這種效果的前提是需要沉浸在女主角的世界中,你如何與她一起共事?

        當我們起初在片場一起工作時,我用了幾天與她一起經歷某些事,令她信任我。在身體上,我也要更緊貼她,追蹤她的腳步,聆聽她的心跳。我們原本希望找到一個共同的節奏,像一個可以隱藏攝影機的舞步。

■為了重現六十年代的色彩斑斕,你們需要特殊的燈光。但許多人過於希望重現這種色調,乃至於偏離真實,變成了博物館似的感覺。你是如何避免這個陷阱的?

        誠然,我們並不希望強調舊時代的感覺,這和我們的理念背道而馳。我們並不希望觀眾視作品為「舊時代」的電影,這會令故事產生距離感。因此我們決定採用現代的燈光,而場景設計、服裝和角色的走路方法等則沿用六十年代的設定。

■所以你們選擇了什麼色調?

        導演希望在電影伊始以冷色調呈現,然後慢慢轉變成暖色調,帶出安妮陷入困境的緊迫感。

■那麼色彩分級呢?

        眼下這個顏色分級是我們在片場共同工作的成果,我們希望顏色可以維持電影和主題的真實感,甚至必要時令整件事看似粗糙和原始也沒有所謂。

■相信你在設計特殊、具有緊張感的外景夜燈光時也下了不少苦功,你會如何描述那種燈光?

        正如上面,我們希望在外景拍攝時也能保持真實性,因此我們致力於在盡可能寫實的環境下仍能表達出女主角的情緒活動。我們希望所有影像看起來皆是自然的,因此我們只稍為推高了最終的飽和及對比度。

■那麼室內的燈光呢?

        在室內,我們的理念與室外是一樣的,同樣希望保持故事與環境的真實性。因此,我們只是運用手頭上的物料(如燈泡、交通燈等等),稍稍加強這些光源,便已經足夠支持和傳遞安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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