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之後，對演出整體觀感是良好的，最大欣喜是看到新生代的劇場工作者在選擇公演劇目時，不再以取悅觀眾和考慮票房為首要，而是做一些認為有劇場能量和具有批判性思考的題材，即使前路險阻，荊棘滿途，也甘願一步一步走下去。

真正的反抗

　　瑞內波列許（René Pollesch）的《愛比資本更冷》（Liebe ist Kalter Als Das Kapital）是德國新文本，原著內容是一個電影場景。4名演員想要拍攝幾部具有轟動效應的影片──《基民盟：我的世界是對的》和《「沙漠之狐」赤軍旅》，但是他們被什麼東西打斷了，一個畫面將他們牢牢攫住。這畫面來自於約翰卡薩維提（John Cassavetes）1977年拍攝的戲劇影片《首演之夜》（Opening Night），女演員茉透戈爾登（Myrtle Gordon）很難說服自己坦然接受被男演員搧耳光的一場戲。從這個場景中，波列許讀出了他所控訴的那種藝術創作的邏輯。有趣的是，影片的拍攝遭遇了問題，因為它代表的是人們在此所懷疑的東西：可解釋性，危機的化解，成功。而通過上述劇情設計，波列許也因利乘便完成了斯圖加特劇院委託予他的一項任務：2007年，為紀念歷史上的「德國之秋」事件，斯圖加特劇院邀請波列許創作一部戲，以作為對左翼極端組織「赤軍旅」的評價。

混亂又清醒

　　不出所料，劇場觀眾預料到將目睹波列許的安排，就是讓角色熱烈討論當代戲劇藝術本質意義、沉思苦想演員社會身份，同時他們與觀眾共處的真實世界構成一種荒誕效果。演出過程中，觀眾可以清楚感受到劇作家，對當下的混濁世界作出了最有力的批判和反抗，例如美國911事件、關塔那摩灣監獄，還有極端宗教主義者行為等，即使當中某些陳述只是情緒宣洩，例如對白大致提到「點解我哋唔可以冷冰冰恁（沒有人性）直接開火！」因為波列許認為，當人們無從理解反抗的時候，反抗才是真正的反抗。

　　在香港版本中，導演羅文偉和陳鈞至，他們非常聰明地對原著作出改動，由於文本內存有濃厚德國社會運動色彩，對於當地劇場觀眾自然因為集體回憶而很容易切入其中，但是對於部分不熟悉國際社會關係的香港觀眾而言，「德國之秋」事件和左翼極端組織「赤軍旅」的認知有幾多，個人則有所保留。所以，這種內容無疑是一種觀劇障礙，導演們也深明此道，特別加入了演員在後台的「即興」演出部分，放大了身為演員對社會、道德、理性、真偽和規範上的看法及批判。換言之，觀眾是可以看到四條故事線：整體劇本、影片劇本、舞台劇劇本，以及即興劇本。觀眾會在一個既混亂又清醒的環境下，看着劇場天花頂懸掛着的9部14吋電視機、正面的大型屏幕，直播中的演員狀態，思考着政治、宗教、倫理、藝術、戰爭等議題，極具啟發性。

　　基於以上文本要求和環境設定，對於演員要求可謂極大挑戰，他們除了要演繹出不同戲中戲的角色性格和分別，還要令觀眾見到他們沒有工作（演戲）時真情流露的一面，個人認為這一面向是非常重要，因為觀眾可以看到身為表演藝術工作者，同時又是最有知性的社會成員，如何批判一切固有的界限，以及對存在時的痛苦與無助。現在除了謝冰盈和黃漢樑的臨場表現較為出色外，其餘各人似乎有點力不從心，故此被強烈的導演手法吞噬了。【101】

（原載《信報財經新聞》2015年10月23日C05版）

演出資料

2015年8月15-17日│牛棚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