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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好漢有108個, 101會客室請來藝壇「勇士」/「忍者」/「猛人」/資深工作者又豈只101個? 本欄目每月一篇,受邀嘉賓位位舉足輕重又或才智過人,他們將會一個又一個的向各位真情剖白;一個又一個向各位傾訴鮮為人知的人生跌宕,絕對不容錯過!

首席演員 ─── 羅冠蘭

101藝訊 | 2017-07-25 00:00:00 | 分享到

本月紅人  訪談:曲 飛  撰文:劉 靉

首席演員 ─── 羅冠蘭

在戲劇界提起羅冠蘭三個字,
相信無人不識!
雖然,
各人的反應會不一。
但是,
結論始終是「她是專業的演員!」
每事問,講求完美。

求完美的苦行者

  「我是開了包餅乾後,見到碎的餅不會拿來吃的人,因為我覺得它不完美!」香港話劇團前首席演員的羅冠蘭不諱言,自己就是有這股無休止追求「虛無」(完美)的性格,「我不是刻意,我懷疑我是一個非常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我好辛苦,我身邊的人都好辛苦,我好醃尖。」事實上,羅冠蘭是一名專業的演員,對時、地、人的變動,那股磁場的變化,她都感受得一清二楚,但是,「認真」两個字永遠成功KO了她,即使由手執劇本變為手執教鞭,「自己過唔過到?」令她在課堂裏感到辛苦。

  「我好高興可以分享教書的感受。做老師吃力不討好,尤其是教做戲,很多時,要用很多方法幫學生,但是,有時這些方法,學生是未必明白或喜歡。過程中,學生可能會進步,但是,他同樣嬲了你,會討厭你,在外不斷說一些壞話,這樣,不暗事件緣由的人便會說「噢,原來咁衰㗎!」。」羅冠蘭的苦水,一盆一盆的傾瀉下來,即使,在教學過程中,她也感受到開心,看見學生的明白與理解,甚至喜歡她,都叫她樂不可支,但是,「你幫了他,但他不知道,這有時會傷心!」

  教做戲的辛苦,羅冠蘭解釋是因為涉及情緒。她說,教做戲跟傳統學校的知識以致理論的傳遞並不相同,教做戲的學生要讓他們明白角色的情緒,因而,作為老師的要想方設法令學生明白,因而可能會刻意「刺中學生的要害」,令學生嬲、傷心或感到委屈,使他明白角色要的那股情緒是怎樣。這樣的教學法,她有成功的例子,但是,換來的是,那股心力令她感到極其疲累,同時間,也會遇到「對她有偏見的學生」。羅冠蘭曾掙扎過,是否繼續這不一般的教學方法,因為她內心明白不斷鼓勵、讚賞、淡化學生弱點的教學方法可成功討好學生,但是,她又自問「自己為何教書?幫學生或是要學生喜歡你?」,最後,她放棄了,一句「你明就好;唔明,就算吧!」

學生不要為了好玩才演戲

  她又謂,做老師也要做戲。「學生不聽話時,我會刻意不理睬他一段時間,即使在走廊見到也不打招呼。事實上,老師為何要跟學生結怨?目的是要學生想當中的原因。」能夠心領這股苦心的學生,著實有限,其中一個原因,羅冠蘭認為現在的學生太年輕。

  「現在收的學生感到越來越難教,這跟他們的成長有關,他們的思想不夠,心靈又未感受到,两者又沒互通,人情世故的理解能力弱,對知識的判斷能力弱的時候,如何做戲?戲是社會、生活的東西,所以,很吃力。」

  她更謂,學生有形體的課,也有聲線的課,两者雖分開教授,但是,目標卻是一樣就是幫學生做一個角色,可惜,學生並未能將两者融會貫通。不過,令羅冠蘭不斷用「激死」來紓發自己的情緒是學生只求「玩得開心」、「感覺良好」而已!

  「現在有些學生很喜歡某類表演方式,搞笑,玩呀,總之享受就得了,毋須做其他。但是,他就不明白什麼是enjoyment,只是玩,我上堂解釋了現實的戲是有生活的邏輯,不能飛來飛去,他就覺得很慘,他不喜歡,覺得這套舊。現在影響很多學生的工作坊講的是「玩得開心」,他們的目標就變成了這樣。為何?我要好小心,有些學生年少時接觸了某些工作坊或看過某些戲,覺得好玩,成為了他們的目標,加上,越來越多出現有些人(的演技)根本未達標,但是,外面的人就話他達標,入學院了,又以為自己真的達標,這很慘!」

身為演員不能任性

  「我贊成百花齊放,但是,我覺得要看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之後你便去做,但是,不能將自己的態度或要求加諸於別人身上。」羅冠蘭非常重視行動的意圖,她尊重不同的戲劇工作坊,但是,她卻覺得要小心處理「自己的態度會否影響了別人怎樣玩,怎樣看」,她認為,最重要是讓年輕人清晰地知道「究竟自己追求那樣?」

  「現在很多學生著重自我感覺良好,忽略了社會責任。我遇到一些激死的學生,他們講「我要快樂,開心,所以,選擇的一定是自己喜歡的。」我說不是這樣,他又會說「我有想像力,有無限空間」我說「身為一個演員,你不能任性!」這些例子,你要解釋。我想強調,每一個人做每一件事,當中得到快樂是很重要,但是,要看快樂是什麼形式存在?我朝一個方向做,過程要痛苦尋找,但是,完成了,會有喜樂,過程中也會有,並不是一開始就講不選那些不開心的,因為我喜歡玩!」

  她記得,有一次要求學生在課堂上做一個訓練「整體合作」的練習,孰料,有學生認為練習無聊,是「小學雞」的遊戲,因而,一邊拍拍子之餘,一邊發洩不滿的說話。羅冠蘭看在眼內,但她按捺自己的情緒,了解學生的不滿,解釋練習的目的,然後,指出學生的不理解及做得不足的地方。

  由2007年開始教學至今,短短6年間,羅冠蘭與年輕人接觸後積累下來的觀感是,年輕人「承受不了自己的不是」、「只可承受讚美」、「無判斷力」、「無知」、「習中力不強」、「理解力不強」及「基礎不足」。但是,她仍舊要教是因為她想把自己的經驗留下。

為人師表的淵源

  事實上,羅冠蘭早在鍾景輝出任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院長時被羅致門下,但是,在臨近開學時,她打退堂鼓,並用了两頁紙親筆向King Sir解釋箇中原因。未料,她終於成為演藝學院的老師,兼且圓了中學時的志願。

  「中一班主任潘Sir每周會用一堂時間,跟我們講人生道理,那時我聽了很多自己不認識的事,他也灌輸了人生的意義給我們。事實上,還有其他幾名老師都很好,潘Sir很關心每名學生。他給我很正面的想法,因此,當時已立志要做老師,要效發好老師。」

  於是,浸會學院歷史系畢業後,羅冠蘭跑到中學教書,雖然,做兼職以致全職老師的日子都不長,但是,她在教學過程中享受到莫大的鼓舞。

  「有一次,我教中四的歷史科,入班房後,我同他們講:「我見到眼前的是四十個小木盒,好Raw,(學生)未經任何修飾,很原始,但是,打開後就可能會見到很多珍寶。」之後,我很感動,在聖誕節時,他們寫聖誕卡給我,下款是「你心愛的小木盒上」,他們收到我的訊息,我好喜心,那種分享你好難拿到。」回憶那段教學經歷,羅冠蘭仍甜在心頭。

  不修飾是羅冠蘭重視的元素,在演藝學院裏,羅冠蘭教學生做戲,培訓他們做一名專業的演員,學習技能,甚至學習修飾,但是,羅冠蘭強調,內心比技能更重要。

  「心性重要過技巧,因為任何心性影響你的態度,態度影響你的選擇及做了什麼事。但是,這世界很有趣,很多人能力高但心性不好,卻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同時傷害很多其他人,這是我覺得不好的。不過,你問他會否因為心性不好而失敗?沒有,你見到很多心性不好的人是成功的。佛教所說的因果也可能不會出現,因此,你見到現時很多壞的東西仍存在,有很多人接受。」

戲劇圈存有門戶之見

  羅冠蘭對心性的重視,跟她在成長重要的階段中,經歷了人生最痛苦的日子,不無關係。

  「什麼事令我對人性失去信心?可能是零絮累積而成的。但是,香港話劇團也有,那裏很影響我,因為我整個重要的成長,身為一個演員和一個人,我在那裏逾十年,楊世彭升我做首席(演員),我遇到最大的打擊及對人性最大的動搖是在話劇團裏得到。不是外面的世界。」

  事實上,羅冠蘭在話劇界裏經歷到的痛,一直未能撫平。在過去十年間接受香港傳媒的訪問時,仍偶爾會提到,「戲劇圈及香港話劇團讓她經歷了最痛苦傷害,對人性失望」,不過,她同時強調,快樂的時光也同樣享受過,她更無意針對某些團、某界別或某些人。因而,當她獲悉,2013年有傳媒刊登了她的專訪後,話劇界有人對她曾講了一句「講黑暗,話劇界厲害得多了。」而覺得不是味兒,甚至有人覺得嘩然之感,羅冠蘭感到有點愕然,不斷重覆著要「幫我澄清」,呼籲為該句有情緒反應的人要整體地分析該文出自那份報章、涉及的版面以致有關訪問的背景等,方決定自己是否值得為一句話而嘩然。

  可是,她同時間覺得那句說話,其實尋常不過,因為任何圈子裏都有出現。

  「這句說話其實是一句很平常的說話。你覺不覺得娛樂圈好黑暗?黑暗的時候那裏都黑暗,你要黑暗話劇可以好黑暗,大學可以好黑暗,辦公室政治,我好想澄清,你幫我寫,這是我的提問。你點解咁大反應?你認為無這些事發生或是你不想面對?你如果認為無,你太天真了!如果要講黑暗,什麼地方都黑暗,這句說話有何問題?」

  「他們不能否認在戲劇圈裏都有鬥爭或競爭,有山頭主義,有門派,可否認嗎?所以,真的幫我問感到嘩然者,請他想一想「自己為何咁嘩然?」我跟學生講,出去後,即使到同一劇團爭取一個角色,你們能否拍心口大家都是良性競爭?若選了對方,自己不嬲對方?我自己在香港話劇團經驗過,我(被)揀中一些角色,有些同事做了些事令你做不好,令你不開心,令你不舒服,好多!那感到嘩然的人,真的太過無知了!我在香港話劇團裏有幾多人際關係的事!所以,嘩然什麼呢?」

  她且感到有點無奈,「真有問題不去面對探討而要去包裝美化,不單是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這大概不是從事藝術創作的人應有的態度。」

  羅冠蘭一直明白,人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更強調人要對自己誠實。所以,她提醒自己的學生要坦誠尋找自己的黑暗面及光明面,要明白自己為何喜歡做戲?在尋找的過程中,一定要對自己誠實,不過,她更望學生能做一個好人,準備有不如意事,世界不是眼中的美好,但是,仍「有責任要盡量美好,善良!」

想像力和情緒化是演員特質

  由於中學教書的工作量沉重,令羅感到疲累,1981年,香港話劇團剛好招收全職演員,羅希望延續大學時參與業餘劇團的樂趣,遂毅然嘗試,孰料,羅冠蘭成功了。回憶自己為何那麼喜歡戲劇,羅冠蘭也講不出所以然。但是,她就好記得,出生於一個小康之家的她,幾歲時已一邊跟婆婆看粵劇,另一邊又跟媽媽去看電影,無獨有偶,她看罷那些「撥水髮」或「談情」的戲後,回家後便二話不說,用爸爸的皮帶當作頭髮按在頭頂上撥,另一邊廂又一人擔两角,自己跟自己「談情說愛」。

  不過,她相信自己喜歡戲劇跟自己喜歡歷史不無關係,縱使她認為歷史是勝利者的紀錄,寫下的都是希望人民知道的東西,她也認為野史也不能忽視,有其價值。那類歷史也好,她都認為是生活的紀錄,對世界的認知。她更記得,曾聽過一則蒙古草原上豪傑騎馬飛馳時,遇上擦身而過的美女,之後,豪傑立下豪言壯語誓要娶下該美女,最終心願以償。這草原豪邁的故事,深深吸引強於想像的羅冠蘭,腦袋裏已即時寫下時、地、人,「我好想知道那股豪情及決心的感受」。

  人生絶大部份時間從事戲藝事業,更是一直站在台上接受鎂光燈的照射,羅冠蘭十分清楚自己是一名演員,這因子已入骨,不能分離,令她可在秒速間進入角色,令人錯愕,或因如此,為自己贏來「情緒化」的稱號。羅冠蘭知道有這「綽號」,亦好不介意,她沒為這「綽號」作任何回應或辯解,直至,在訪問中她聽到昔日差利卓別靈以「你要理解演員是什麼?」,回應當年記者問他能否識別自己與角色時,羅冠蘭聽得開心不已,拍著手不斷說:「你要寫下」!

自嘲口硬心軟似榴槤

  雖然,一個演員儼如一個器皿可盛載不同的物品,但是,羅冠蘭明白她這個器皿有自己的特色。「我在浸會讀書時,我上堂抄筆記後,回家後再重抄一次,翌日,一名老師見到問我原因,我說因為寫得不美。這老師啟發了我,他說:「你這樣的做法,是主觀的價值,沒有客觀的價值」。我多謝他,我將時間滿足了自己的要求,他點醒我,所以,我有時會調教,但是,大部份時間我仍跌入自己的要求。」

  羅冠蘭覺得自己是一名口硬心軟的人,外表可能似榴槤,但是,內心可以似香蕉,只要自己的原則沒被挑戰,「例如什麼?嗯...我大部份人生是做戲,若挑戰我的工作,很多時不能挑戰,若有天教書時,我受到壓迫,我會不教,我已預了。」因為原則而毅然「劈炮」,羅冠蘭真的做過,就因為她不喜歡人做事「不專注」、「撒手段」及「古靈精怪」。

  做事態度認真之餘,羅冠蘭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卻是簡樸。「我喜歡英國的鄉村環境,我很早以前曾想過開一個只賣白色花的花店,內裏一邊賣咖啡,一邊賣書或雜誌,客人就可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東西。」

  不過,她沒有開,因為友人說「白色是死人花」,但是,仍無阻她喜歡白色的雛菊!

後記

有人說,
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劑之餘,
也是最好的沖刷劑,
可把性格裏所有的三尖八角磨得滑溜!
這番話放在羅冠蘭身上,
有不應驗的地方,
但是,
也有見效的例子。
昔日,直腸直肚的羅冠蘭,
今天,說致關鍵位時,多了停頓,添了「嗯,要好小心講!」
不過,羅冠蘭始終是羅冠蘭!

(全文完) 訪於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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