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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好漢有108個, 101會客室請來藝壇「勇士」/「忍者」/「猛人」/資深工作者又豈只101個? 本欄目每月一篇,受邀嘉賓位位舉足輕重又或才智過人,他們將會一個又一個的向各位真情剖白;一個又一個向各位傾訴鮮為人知的人生跌宕,絕對不容錯過!

靳棣強──藝革命

101藝訊 | 2012-09-14 21:43:43 | 分享到

本月紅人  訪談:曲 飛  撰文:劉 靉

靳棣強──藝革命

古語有云:「人生七十古來稀!」
今天,
人的壽命越來越長。
七十歲已是等閒事。
但是,
七十個年頭活了幾個人的人生,
相信,人數不多,
但是,當中肯定有他───靳埭強!

多重人生

「我很享受做那麼多工作,香港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你願意做就可以有很多事讓你做,所以,一個人的人生變成了好幾個人的人生。」精神钁鑠的靳叔,確實演繹了不同的人生,有裁縫,有繪畫,有設計,有寫作,也有教學。能有這般豐富的經歷,他歸因於一生歷盡很多不同的政治環境。

屈指一算,這個「很多不同的事」準確無疑。1942年在大陸出生的靳叔,15歲時與弟弟一起由廣州來港,時年1957年左右,之後,他便一直定居在香港。「我的時空包括15歲前的時空都很豐富,因為我經歷了很多不同的政治環境,社會環境,我當年雖然年少,但是,目睹國民黨政府、共產黨政府、港英殖民地政府及回歸後的政府很多事,這令到我的時空很豐富。」

15歲輟學做裁縫補家計

按年推算,國民黨的貪腐、共產黨的弄權、反右運動殘害知識份子、港英執政的歧視、回歸後港人執政的亂局等,他都親身經歷,要列舉難以遺忘的事,靳叔婉拒,僅以很多事難以忘懷,不過,自己15歲便要分擔家庭責任的事,仍舊是最刻骨銘心。

「我來到香港後,不久便要停止學業做裁縫,當時,一個少年人沒自主權,不懂思考要做什麼,又不知有什麼機會可以做。喜歡的事,不一定可以延續。」

他口中喜歡的事,便是繪畫,在家鄉時,常在灰塑工藝師的爺爺靳耀生的書房中作畫,爺爺任由他亂塗亂畫,更給他找來簡單的畫冊以供臨摹。不過,昔日的快樂不復再,一家擠在分租的中間房,生活迫人下,長子的他便索性輟學繼承父業,學做裁縫,分擔父親的擔子,只不過,師傅不是父親而是在維多利亞港對面尖沙咀的一間製衣店師傅。

設計種籽栽於六七暴動年

學徒的3年間,他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一周7天工作,由清晨到深夜,不停把頭栽進打掃地方及剪裁布匹中,住在港島的家也無法回去,喜歡的繪畫,更沒時間與精力再做。不過,回想那段日子,靳叔說是一種「鍛鍊」,沒半點苦澀味。

然而,10年間長年累月機械式的生活,他開始感到納悶,家庭作業式的製衣業,也難以看得見有出頭的機會,再加諸,健康轉壞,感情又告挫敗,他對自己的人生開始感到迷茫,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目標,思前想後,喜好藝術的心一直存在,他終於決定發展藝術。

1967年,香港正值暴動,機緣巧合下,他修讀了王無邪的短期課程,他的設計人生便由始開始。「王無邪教曉我什麼是設計。設計是什麼?設計就是為人有更加美好的生活而做的事。此外,他讓我認識到Bauhaus,認識他的思想及設計意念。」

當年,他也認同Bauhaus的主張,設計就是為人。但是,經過歲月的洗禮,對萬物的感悟,他覺得這並不足夠,「我覺得不只是為人,應該是為萬物,這是中國的思想,萬物是一個整體。為萬物去思考,這涉及莊子的齊物觀,一個萬物,一個整體。這點,設計師一開始做是不會懂的。」

設計要關心 為人是基本

設計為人好,靳叔認為這是基本工,因為我們都是人,但是,設計師應該要關心周邊的事物如動物、植物、大自然以致宇宙。未料,一心認為藝術是高雅的,不該有銅臭味,商業藝術更是次等藝術的他,開拓事業及地位的藝術,剛好是商業藝術。

「我最初不是想做商業藝術,我當時有些錯誤的觀念,看不起商業藝術,我覺得藝術是好清高,不只要賺錢。我卻在商業藝術發展,這是機緣巧合,不是我的選擇,可能是設計選擇了我。我是由無知的過程中,認識到有意思的地方,慢慢深化追求。起初,我的意志也不是那麼堅定,視之為職業而已,但是,我越來越發覺設計可以讓自己開心及有滿足感。」 

這股開心與滿足感,對這名設計師而言,原來也有不同的層面變化。靳埭強謂,一般設計師包括自己在內,起初設計時,只會想解決問題,為客人或市場的需要去解決問題,設計的態度是直線,點對點的,就是把問題解決。後來,他覺得不對,認為設計師的設計態度應該是關心。

「今天,我看到新一代的設計師的作品已有「關心」的態度,做得很好,這可能是每上一代人的思考影響了下一代人的思考,因而令這「關心」的態度可以那麼快便出現。」不過,他覺得設計師應該多思考,多動手,少依仗電腦等工具,能夠做到心手合一,便能迎接未來的競爭,因為未來的競爭是創意而不是技術。

地位不保危機感

一邊廂從事設計,另一邊廂又從事設計教育,數十年下來,靳埭強桃李滿門,但是,現實卻是殘酷,在設計界別上即使被冠上「香港平面設計教父」的他,目睹年青一代新的,前衛的思維不斷湧現,何有泛起「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危機感?

「別人看我的主張或行為後會說「我沒有」,說我的思想前衛。我其實不是無危機感!」靳叔更分享了一則鮮為人知「恐慌」的故事。

「八十年代,帶領潮流時尚的雜誌《號外》有一欄目,寫誰人In,誰人 Out。有一期,它令我感震盪,八十年代,我其實已嶄露頭角,但是,我的名字被列在Out,我的學生又一山人就列在In。我當時愣住了,我在想我是否Out?如何Out?點知,我Out不了,他們仍不時找我參與設計,今年一月仍找我做封面人物。我70歲,仍未Out!」

不過,恰如靳叔堅信,全世界沒有一名政治人物所做的每件事都沒有錯,人對設計的感覺也會有多樣性,奠立香港設計界權威的靳叔,事實上也經歷過作品被狠批的難受。但是,今天的靳叔謂:「我已多不理會別人的感受了。」

我不做上訪 我是柔性改革者

由「不斷比較」到「忠於自己」這個歷程,出現在他的創作歷程,也出現在他中國人身份認同之上。靳埭強承認,年青時候的自己擁抱西方文化,迄至中文運動的出現,他開始反思,對中國思想文化重新思考,且把不少中國文化的色彩放進設計之內。但是,靳叔並非不知道五光十色之中,有黑色的存在。

「我為何沒把那麼多政治運動或動盪的過程寫進我的書《情事藝事100+1設計師記事本》?因為這些事已有很多人做,毋須我做,但是,看罷我寫跟自己有關的人的文章時,社會的背景便可從中滲透出來。」

靳叔再以好肯定的語氣補充,他不是對一些已發生的事採取鴕鳥政策。

「我相信教育是一個大問題。我的行為不是去做上訪,而是做教育,我希望我的學生可以去理解將來若做設計師時,如何拒絶一些不對的事,致力做一些對社會好的事。」

要從根基做起,所以,他出任汕頭大學長江藝術與設計學院出任院長時,在設計學科中更訂下一科倫理科,教學生要對自己有誠信,要社會有公平競爭,以尊重誠信的品德發展經濟,不要做助長不誠信的生產。因此,靳埭強當年在汕頭大學裏,被列在改革3子之中。

「我、胡紅玉(現任行政會議成員)及陳婉瑩(香港大學新聞及傳播研究中心總監)在當時被稱為改革派。胡紅玉爆頸過我,她是剛烈形的改革者,所以,她很快抵不了就離開;我是一個背著舊包袱的柔性改革者,不過,也只做了8年,而陳婉瑩則是全新的,她到現在仍在大學。」

冀望中國人開啟民智,靳叔更在一對仔女的名字上反映出來。他謂,兒子民知,是希望他作為中國人要對知識有追求,但是,女兒的名字民詩,則較兒子的名字要求高了一點,要求女兒要有思考,且要帶點藝術成份。

我的使命感要文化傳承

擅長現代水墨畫,作品更曾在海外各地包括美國、德國、芬蘭、日本、北京、杭州、臺灣、澳門、香港等地展覽,更被海外多所博物館及藝術館,甚至私營的商業機構以致個人收藏,靳埭強說,即使自己的弟妹已入籍於澳洲或美國,但是,他的國籍仍舊是中國籍,一直沒放棄中國人的身份。

「八十年代,中英就香港前途問題進行談判時,我已想通自己要做中國人。我覺得,我離開香港後我的作用沒那麼大,我頂多在別國是一名華裔設計師,但是,我在香港卻可以是一股力量,香港是中國的一部份。」

具影響力,一直是靳埭強所希望有的,他解釋,這是他的使命感,他希望把好的文化承接後,可再往後承傳下去。

「如畫家因為承傳了以前的文化,再把文化承傳下去。我希望做藝術,做一些可承傳下去的,可反映到我們生活時空裏的文化精髓,一些好的東西,好的思想,好的表達方法,有創新的概念及創意的風格。每個時代有不同的事,這樣才可積累成歷史。」

靳埭強對文化傳承的重視程度,更可從他在本月中到明年1月中,以「墨化」、「脈化」及「物化」3個主題,把自己40多年來,由中青年以至新世紀不同年代的設計作品,在中央圖書館、香港知專學院及兆基創意書院3個場所進行展覽,以見證全城傳承設計及文化的發展。

「名字被人記起,好呀!」

他現在是否仍跟過去一樣,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名流青史的畫家?他說,不了,可是,自己的名字被記起,好呀!

「現在不再覺得名流青史是很重要,但是,我覺得別人記得自己的名字,證明自己在生命中做過一些事值得人記起,這張成績表很難求。你想自己人生做得好,有價值,這是一個很客觀的價值觀,我不會放棄。別人記得我,幾好呀!我到記得那麼多人。我是一個好感恩的人,我希望別人記得我做了好的創作。」

靳叔的影響力事實上從過去两代特首,就文化及創意產業上也要向其取經,已可見一斑。不過,令他記起的,不是董建華或曾蔭權,而是唐英年。

「唐英年,我曾罵過他!」

「過去两代特首,我都有講到要求他們做什麼,不過,第三代特首梁振英,我就未見,未講他應該做什麼。唐英年,我曾罵過他,特首曾蔭權就施政報告進行諮詢時,唐英年就文化及創意產業問過我,那個議題我以前已經講過,但是,他仍問「點解?是什麼?」你說,他是否值得罵?我不是梁振英的粉絲。」

現任特首梁振英雖然未有跟靳叔對話,但靳叔卻覺得他有眼光,更認為即使5司14局的重組方案被砸爛,但是,他仍覺得文化局應該要設立,那誰出任局長?
靳叔婉拒點名,「用人名來講誰做,不是太好,但是,最後傳的名字,我猜不是他的人選。我覺得,出任局長的人選要有質素,有對文化有理解,對香港以致世界的文化發展也要有所理解,讓文化在社會中提升。」

從事創意產業數十年,靳叔認為要發展文化及創意產業,需要3方面發展,首先要用錢扶助及培育業界持份者,因為從事藝術文化者都難賺錢;其次,要做藝術教育且要由基本做起,讓學生體現美,創造美,有獨立思考,有分析能力,體現智能教育;最後就是營造市場環境,政府在此點更要背負重大責任。

命運讓我走上藝術這條路

「政府有其責任,它是最大的老闆,請人最多,購買力最強,要用的創意應該是好多,政府怎樣購買設計,就怎樣影響其他人購買。可是,現在的市場狀態就是鬥價低,這樣只會浪費創造力。」

滿腦銀絲,連嘴巴上的小胡子也變得雪白一片的靳叔,仍精力充沛,更覺得尚有的時空,仍要繪畫,做他的藝術,因為他喜歡繪畫的過程,讓他覺得開心,令他專注。這是否他的天命?

「噢,我沒想過這問題,我要去理解吓!我覺得我的人生過程是,走了這步,命運讓我走了這條路,藝術做了我的事業、個人創意的發揮,對社會有影響,對別人有影響!」

後記

從事傳媒工作經年,訪問過的人實在極難數算。但是,可肯定的是,不同界別的人有其獨特的氣質,從事創意藝術者,也有它的特徵,這特徵正好在靳叔身上發現───率真及包容!

他可以跟你無所不談,對於自己一些沒有思考過的問題,他更沒有絲毫掩飾,且會承認自己跟一般從事創意工作的人一樣,也會有「乾塘」的時候,不會因自己已被貫上大師級的美譽而扮作創意無窮之類,只不過,他沒有什麼特別Tips去補給,他用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生活體驗,即使一個訪談,他也會從中汲取養份,過程中明白了佛教中「空」的真意。

再問他在眾多創作的作品中,挑出一樣最具代表的作品,他想了一秒就說香港的鼠年郵票。為何?

「因為這個郵票,我被人罵得很厲害,不過,我同時影響了他人。當時有一名中學生說看見這個郵票後要做設計師,現在,這人很出名,他就是我的學生又一山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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