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會客室

梁山好漢有108個, 101會客室請來藝壇「勇士」/「忍者」/「猛人」/資深工作者又豈只101個? 本欄目每月一篇,受邀嘉賓位位舉足輕重又或才智過人,他們將會一個又一個的向各位真情剖白;一個又一個向各位傾訴鮮為人知的人生跌宕,絕對不容錯過!

我的歌!---胡德夫

劉靉@101藝術新聞網主筆 | 2016-04-01 00:00:00 | 分享到

 101會客室】 訪談:劉 靉

有人會說,
我熱愛這樣那樣,
當被問到「你可以去到幾盡?」
有人會繼續滔滔不絕,
但也有人會語塞。
不過,
歷史告訴後人,
要到達美麗的田園,
事前要走上一段遙遠的路!

  五光十色的舞台上,三角大型鋼琴黑白鍵上,粗糙的十指靈活地飛舞,一名滿腦銀絲、雙眉漂白的白頭老翁傳來陣陣雄厚圓渾的歌聲。他雖非朝氣蓬勃,青靚白淨又或擁有超型格的外形。可是,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以可看穿透時空,厚頭的身軀卻可默默地背負著一波又一波的狙擊,他是誰?他叫胡德夫。

  被台灣傳媒譽為「民歌之父」的胡德夫,年屆65,衣飾如一般長者沉實,但是,仍突顯標誌著他那原住民色彩的小別飾掛在頸項上。跟他30多年前,一腦卷曲的黑頭髮比較,外表明顯有異。但是,跨越多個年代的心,仍舊一樣。

  「若自己無法為自己發出聲音來,我唱歌也沒什麼意義。」胡德夫两扇厚唇輕鬆移動,低沉地說話著。

  「無法為自己發出聲音,唱歌也沒什麼意義」,說得輕鬆,但是,胡德夫的確講得出做得到,只不過,他在民歌樂壇中「消失」逾30個年頭,卻是迫不得已。

  70年代初,台北哥倫比亞咖啡廳是廿來歲的胡德夫的駐紮地,唱著一首又一首的英文歌。「我唱歌本來就是一個意外,就是因為家需要,爸爸生病,我需要多一份工作。後來被人認識,也是一個意外」。他被人認識的那天,他的感覺是被人「踢館」。已故好友李雙澤在台下大聲問他「你會不會唱自己民族的歌」,語音在耳窩內纏繞未散,胡德夫內心紏纏著「什麼是自己的歌?」,一下子想起遠在山區的家鄉,兒時父親教他一首《美麗的稻穗》,於時把依稀的記憶唱出來,就這樣,胡德夫便從始不再一樣。

  在李雙澤的鼓勵下,胡德夫嘗試創作,把藏於心底裏惦念老遠家鄉的愁懷灌進歌裏,謳歌唱頌。除此以外,對70年代風雨飄搖的台灣的抑鬱及憤懣,兼1971年台灣退出聯合國的怯懦、1979年12月10日《美麗島》暴力事件等,他逐一透過歌聲表達。「身份認同」的思緒一時瀰漫著整個社會,四處飄揚。胡德夫對「身份認同」這個話題更感興趣。

  「唯獨原住民的權利卻沒有人談到,在運動中被懷忘的一群人,沒人談到他們的權利、在歷史中的定位、他們的勞工等問題,就是社會中壓到最低的。我們追求的一個重點是「我們是誰?」,人是平等地在土地上,但是,我們就像漂流木一樣到處漂流,找到定位,知道我們是誰?但是,你要給我們這個東西,尊重!」白髮蒼蒼的胡德夫,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如探射燈般炯炯有神直視著。

  他認為,沒有原住民位置的社運並不完整。1983年,他開始以原住民身份介入黨外運動團體,利用黨外雜誌和各種演出的機會演講,讓社會知道原住民的處境。1984年海山煤礦爆炸,親自參與救援工作的胡德夫,看著一具又一具死去的礦工原來大多數都是原住民時,更刺激了他創作了《為什麼》,控訴政府與主流社會壓迫原住民,因而他放下咪高鋒,雙腳踏上社運路,創立一個為原住民人權的團體《原權會》,高喊「我們是原來就住在台灣的民族」。一場又一場的運動,由胡德夫連同另外27人一起組織、參與汲推動當中包括《正名運動》、《還我土地》,更要爭取原住民在立法院裏要有自己的聲音代表等運動。

  「想要得到社會認同我們原住民運動,我們便要幫忙我們自己人醒過來,你要幫忙這個社會去了解我們,才有辦法讓運動走出來,那個時代沒有人全身投入去做,只有28人願意參加,你要做,這才可讓人見到有改變,歌裏寫,就是想辦法讓人聽到,或是你走在路上的訴求。你要很清楚知道,之後,國家的力量就給你反撲,到時你要知道,你要承受的可能是你沒有想像到的東西!」胡德夫不再擺動雙手,相反,按在放有一杯咖啡,一碟三文治的咖啡桌上。

  當時的國民黨政府的確盯上胡德夫,所有在電視台或電台原本安排的歌唱或訪問活動,全部被取消,他的歌聲從始在空氣中被消失。此外,他更發現行動被跟蹤,欲返回台東家鄉,也遭當地的官方人員託朋友「勸諫」不要返回自己的部落去,免給他們添麻煩。他更記得,國民黨政府曾利誘他的母親,勸慰胡德夫停止參與運動,停止再用「原住民」,胡母沒半點動容,官員改以關禁胡德夫威嚇胡母,豈料胡母讚成,清脆利落地說:「你把我的孩子關在那一邊綠島,我在家可以看到那個島,他從小離開我,我每天在山上工作就可以看到那個島,你趕快把他關進去!」

  回想當初,他受了怎樣的迫害?雙眉白得閃亮的胡德夫輕輕地說「事情過了,我也不想提出我受了什麼大的迫害,但是,這個時代的年青人很難承受的,你的家裏人也很難承受,威迫力誘什麼都有。唉!太多了!...是一個很遙遠的路,你在那十字路口你決定要做這樣的事的時候,你沒有想到的事都來,你就知道這條路是一條最遙遠的路。但是,你心裏要純真。對自己來講,這是一個最複雜的訓練,對自己同胞也是一個很複雜面對的開始。....當你醒過來的時候,你要做很多的事趕上提你自己身份的事情,你跟這社會平起平坐,你自己的尊嚴要很清楚!」

「最最遙遠的路,
最最複雜的訓練,
引向單調絶對的單純。
你我須遍扣每扇遠方的門,
才能找到自己的門,自己的人。」《匆匆》

  過去跟傳媒的訪問中,胡德夫一定提到母親,每提到已故的母親,胡德夫便儼如棉花糖般顯得軟綿綿。1961年,一直與大自然為伍的胡德夫,在信奉基督教的哥哥幫助及鼓勵下,成功說服父親容許11歲的他隻身由台東的家鄉飄到500公里以外的台北。「那個時代好似我這一代人都是這樣想,離開故鄉,大家很難想像還會有機會再見面」,獨自在台北升學的他,生活上要一切重新開始。「我在家一直無縫衣洗衫,但是,一個人獨身到台北後,便要自己一雙手去做,縫袜、縫衫、如何把衣服放在棉被下「燙直」。過程中,滿腦子更念及故鄉的媽媽,濃濃的鄉愁,對故鄉美麗的記憶、人民很稔密的關係。」台北的繁盛並沒有吸引到胡德夫,因為在都市裏,他看到都市人並不愛護山水,彼此儼如陌路人,即使在電梯裏跟人打一個招呼,也會被視之為「怪人」,會把人嚇壞。畢竟,這些家鄉的思憶愁緒,都成為他謳歌的情緒,填詞的靈感。

  不獨鄉愁,還紀錄了眼前的一切,更要帶有盼望,他解釋,這是受到美國民歌的影響,「歌要看到符合工人社會的會比較好。我在初中一年級到高中三年級,老師幫助我去了解這很多,黑人權利。我受到黑人做奴隸時的痛苦的靈歌影響好深。」

  1987年,台灣結束長達38年的戒嚴時代。但是,胡德夫的歌聲並未即時重現寶島各個社區,直至他55歲,2005年,另一個巧合再現。「我55歲左右,一群在運動中的朋友或同學及認識我民歌裏的朋友,我認為,需要拿1張唱碟給他們當作紀念,所以,我錄了歌並準備了200張唱碟送給他們。」未料,朋友們樂不可支,既出錢又出力再幫他再錄及發行,之後,更把他的歌參加比賽,幸運之神眷顧,他拿了獎,去年更掄奪中國大陸的音樂獎!濶別數十年的鎂光燈,再度照射他,不同的傳媒約他訪問、請他高歌。

  有人說,人生先苦後甜較先甜後苦為好,是耶非耶?各自理解,回望過去逾40年的點滴,胡德夫沒說甜苦的次序,相反,他覺得生命裏有遺憾。

  「最遺憾的是在那又長、扭曲、長期壓迫在生活壓力下,我沒有好好照顧孩子,他們成長最重要的時候,我不在旁邊,這是最遺憾。...回頭看,家已破,老婆及孩子已無法再一起生活,當中的感受很難用一两句話描述。」

  在那個年代,活在只有今天無明天的日子裏,胡德夫以致其妻兒每天都承受被捉捕的心理壓力,婚姻終告破裂,更似成為一種詛咒,在往後的幾段婚姻中不斷重現,直至現任妻子,詛咒終告解除。但是,胡德夫仍不忘昔日的髮妻:「對太太感到很愧疚,她在運動中承受很大的壓力,不能忍受是應該的!」

後記

短促的訪問,
火促的拍照,
但是,
胡德夫仍不忘說:
香港以後將會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歌!

全文完【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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