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會客室

梁山好漢有108個, 101會客室請來藝壇「勇士」/「忍者」/「猛人」/資深工作者又豈只101個? 本欄目每月一篇,受邀嘉賓位位舉足輕重又或才智過人,他們將會一個又一個的向各位真情剖白;一個又一個向各位傾訴鮮為人知的人生跌宕,絕對不容錯過!

藝漂系列(四)│趙智漢:藝術行政無得讀!

訪談:曲飛 │ 撰文:劉靉 | 2018-11-02 00:00:00 | 分享到

訪談:曲 飛 撰文:劉 靉

一個藝術作品的出現,
需經過多人的努力及合作。
藝術行政自然是其中一粒鏍絲釘,
更每年吸引了多人在大學修讀。
不過,
在台灣從事藝術行政多年的趙智漢卻倒下一盆冷水說:「不需要讀!」
又說:「讀好多書的人是不願意做的!」
Why?

  「藝術行政不需要讀,出來做啦!」趙智漢提着一盆冷水對正埋頭苦讀藝術行政的人「照頭淋」。這番話,顯而令人由心發出一股寒意,又令人情緒緊張血管收縮,但是,當知道這句話是來自一名已從事藝術行政多年的前輩的嘴巴時,也許,額頭的緊繃可以舒緩,且願意細聽他的解釋「這工種最困難的是溝通及經驗的判斷。這是無得讀!」

九0年代在演藝學院畢業後,趙智漢跟其他畢業生無異,組劇團搞演出,發表心中所思所想,享受care free的青春特權。數年下來,他最終選擇了藝術行政工作,工作地點且選擇了台灣。

  人在異鄉的常規下,由低做起幾近是通則,趙智漢亦因此練成了一身好「武功」,能將繁雜的資料化作一幅簡淺的圖像,向不同的持份者清楚講解。但是,這工序原來「讀好多書的人是不願意做的!」趙智漢平靜地說,「我見得好多讀完碩士,他是不願意入資料,他認為要做管理,但你無經驗怎管理?大家以為自己來做 CEO,其實無 CEO 的,講的是經驗,所有事都講經驗,特別是這行業。好多藝術行政的人都想將自己凌架於藝術家之上。好多人以為這行業講的是策略,但是,藝術文化是從藝術家生出來的。」這番充滿磨練兼帶點鬱悶的氣,他終於吐出來,亦同時說出了一群從事藝術行政多年的人的心聲。

  不過,他不是一名「孤寒鬼」,好不吝嗇傾囊相授做藝術行政的錦囊「應該讀的是藝術,因為你跟藝術家溝通時,你要識彼此討論的內容。這是重要的。」其次是有好的語言能力,又要懂得「兩條腿走路,一方面要有溝通能力及視野,另一方面要知道現實是什麼。」3年下來,他說,一定會有成績!不過,說時容易做時難,趙智漢也有腦交戰成夾心人的時候,在藝術與現實間拉扯下,他會不斷提醒自己「協助藝術家完成夢想」,但是,有個性的他又清楚地補充一句「我們不是藝術家的工人」。趙智漢能精準地道出從事藝術行政的關鍵要素,畢竟跟他在台灣藝術中心從事項目管理多年有關。

見證台灣成立文化部

  台灣早在1981年,已成立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歷經發展與改革,終在2012年搖身一變升級為文化部,由知名的藝文界代表人物龍應台出任首位部長,為台灣的藝文領域規劃發展方向與策略,令藝文界感到安心,縱使,台灣現時仍有不利藝文界發展的規條如工廈問題,但是文化部出現後,問題以成為政府部門間的討論範圍,台灣的藝文界無須再像香港的藝文界一樣,要自己鑽進多個政府部門跟官員進行「拆牆鬆綁」的談判。事實上,香港的藝文界對這「額外」的工種早有怨言,但又擔憂香港政府一旦成立文化局,享有的創作自由就會灰飛煙滅。

  由香港栽培成藝術工作者的趙智漢深明香港藝文界的苦惱,更覺得這正是中港矛盾的核心,但是,在台灣15年的他以過來人的經驗說:「先行第一步,若不做,可能第二步也做不到。可能好多年輕人驚,所以不做,但是,我相信有第一步才有第二步,有了就有預算,之後,便可繼續走。是否變成中宣部?不知,可能是。但是,香港始終目前有其限制。」他指,香港跟台灣其實一樣都受到「身份認同」的問題困擾,兩地的政黨攻訐都是尋常不過的事,但是,他覺得在台灣「文化好一點的,始終藝術文化較中立。香港的文化政策是什麼?論述是什麼?一直無聽過。」他亦不忙補充一句「也要看誰做(文化局局長)?」。

  回想起往台灣的因由,他不經意的警覺原來同期的畢業生有三分一人先後移步到台灣工作。他往寶島跟一般青年稍有不同,在人生交义路口上沒有徘徊的掙扎,「我當年好強烈知道要離開香港,可能跟社會、居住環境有關,對前途不確定,不知自己個人發展可以怎樣?」,98年剛巧在香港藝術中心看罷《優劇場》的表演後,感到震撼,順勢到後台詢問已拜師《優劇場》的好朋友梁菲倚及張藝生有關詳情。機緣下,他終成為梁菲倚及張藝生在《優劇場》的「師弟」,同樣拜師於劉若瑀成為徒兒,分文不收每天在山上除草、搬鼓、做雜役,任勞任怨3個月後,成為《優劇場》的正式演員,每月收取4千元新台幣(折合約港幣1千餘)的工資。數年下來,他念及母親為滿足自己可在演藝學院讀書而省吃儉用的辛勞,兼要實踐對自己曾許下「讀完書不可問媽攞錢用」的諾言,他決定離開《優劇場》,腳踏實地在台灣社會從事藝術工作。

在台灣面對價值觀衝擊

  「我好肯定,若不離開香港,我好肯定不會有很大的改變‧‧‧‧就好似再重生,我在港20年生活,建立思考、應對社會的方法,但是,到台後是用不上,我要重新打破自己。不是一下子,是要慢慢來。這不容易,如何倒空自己的水再倒新水?這是很大的影響。」趙智漢憶述2002年踏足台灣後「個人的價值觀受到正面衝擊」,「自己對世界的價值觀感到很不同」慢慢細味,且理出香港與台灣在培育藝術文化工作者的土壤完全截然不同。

  「台灣對論述比較追求,香港比較不熱衷;香港比較追求形式,藝術的方法。但是,台灣要搞清楚論述的是什麼,由內裏發掘出來,這是很不同的。」

  「香港創作空間跟市場有關,易妥協;台灣民眾對藝術性的接受程度較高,生活與生存壓力不太大,可以有空間創作,因而彼此(港台在這樣的環境下)很自然會(選擇)做什麼(作品)。」

  「台灣人都喜歡錢,但是,普遍上台灣人的理想較香港高一些。」

  「台灣人的成長是接受,但是,香港不是,是挑戰。所以,創造力香港人比較好,但台灣就比較溫純點。」

  「講到人文關懷及視野,由於我『離開』香港已經很遠,所以,不敢講好與不好。但是,台灣的人文質素比較厚實,好一點。香港的節奏不是這些,香港人想的是效果,有人看。」

  台灣社會講人情味,重視人際關係,趙智漢深信不移,背後跟丟失錢包後,卻因違反交通規則而險被起訴的親身經歷有關,故對兩地民情的別異有莫大感受。人情味亦成為近年間不少香港人响旺的元素,索性舉家移民寶島。趙智漢對此不以為然,再向這類型的香港人潑冷水「他們有好多幻想」,且覺得這做法是「逃避」,再以強硬的口吻提出連串問題「這等同搵另一份工。但某程度上,我覺得不存在。最重要是你清不清楚你想要什麼?及願否付出代價?能否咬緊牙關?」、「對台灣有憧憬的,麻煩你要真心愛台灣,你想付出或是給予 give and take?你要真心鍾意,不要帶有自己的價值觀,要尊重。」趙智漢說得如此肉緊,畢竟跟他知道「不是所有港人來台灣後可以融入生活」,再者,他本身就是一個道地的香港人,故知道香港人的德性:好批評、講規矩、辦事能力高兼節奏快,相反,台灣是一個「無系統」,做事專一兼歎慢板的地方。

能夠閱讀自己好重要

  他且以居住在台灣15年的經驗道出了一般人不敢說的事實,「台灣是一個對西方人較接受的地方,但是,仍有保守的一面。相反,香港就一直是華洋雜處,視西方人跟華人地位一樣」、「台灣人表現較溫和、客氣,但背後可能不表達(真感受)而已」及「台灣的資源一定先給本地人」。不過,若選擇台灣作為藝術創作兼生活地,趙智漢大派定心丸指,台灣政府有扶植團隊的資助,不過會按藝團的規模釐訂資助額,規模較小的藝團1年可得約20至30萬新台幣(折合約港幣5萬至7萬餘),「台灣1個月約有4至5千元,已夠活1個月。香港?不可能,會死!」

  不過,他覺得一個人決定在一個出生與成長的地方去或留,事前應先「閱讀自己的需要是好重要的」,更要懂得付出「我們响往一些人,但自己又不甘願做,情況就好似買了一座觀音像,但卻無想過自己要做(觀音)」。

  不經不覺,趙智漢在台灣已連繼聆聽了15年的夏蟬,超乎他到台灣時打算逗留3年時間的預計。雖每年仍回港探望父母,卻無丁點意向要重嚐在港蝸居之苦,因為他清楚明白,自己早已在台灣「生根」,建立了自己的人際網絡、習慣了台灣生活的語彙、生活及工作的習慣與模式。回港從頭開始?言詞間早有答案!

後記

  「近珠者赤,近墨者黑」這句古往今來的諺言,套用在台灣居住15年、深明台灣人的生活節奏與喜惡的趙智漢更是恰當不過,因為當他跟香港人、更是業內人一起時,他說話的聲浪、節奏,以致內容帶點輕佻的表現,莫不令人立即笑謂「香港人,返嚟啦!」

  高佻的他,頭戴有設計的鴨舌帽,臉掛一副粗黑四方型眼鏡,無甚標奇立異,但是,當他誠實兼直率分享時,一句又一句「挑通眼眉」的分析,精準點評台灣與香港的民情與藝術文化領域的別異,莫不叫人想起「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不過,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度紅線,談到政治敏感議題,趙智漢的爽快立即收起,換來的是一臉世故。這,正是人在異鄉的特色!

  4名香港藝術文化界漂洋過海的系列,到此暫告一段落。寄望讀者從中有所領悟,又或私信通知那裏那裏有港產藝漂的出現,以便我們能繼續透析漂洋過海的冷暖!【10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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