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字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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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需要兒童的文學,更需要文學的兒童 ——讀《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一九——一九四九:兒童文學卷》

鄭子遴 | 2015-04-07 16:28:07 | 分享到

  【港人字講:鄭子遴】看見這本《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一九——一九四九:兒童文學卷》(下簡稱《兒童文學卷》),二話不說便買下來,最主要的原因有二:一、沒想過有人願意出版香港文學大系這樣的大部頭叢書;二、沒料到兒童文學卷單就一九一九至一九四九這三十年來受到戰事與政局的種種關係而令許多原始資料散佚不全的情況下(頁46),仍能搜集達一百一十三篇作品,共可分為七類(頁58)。這些作品對於研究兒童文學的人而言有著十分重要的價值,對創作兒童文學的人而言,更有著激勵和啟發的作用。

  編者在導言中已明言,直至三十年代,香港的兒童文學作品大都依附於報章的副刊,到一九四一年才有第一本的兒童雜誌《新兒童》面世(頁44),意味著屬於香港本土的兒童文學,在上世紀初才出現芻型。這當然不能跟英語兒童文學打從十八世紀已出版及發行童書同日而語,但縱觀收錄的作品,已看得出香港一直有一群致力為兒童而創作的人,他們雖然多半是南來作家而非本作家(頁45),或從教育,或從政治等角度出發,是以成人而非兒童為本位創作,但亦努力嘗試寫出屬於兒童的作品,為香港兒童文學埋下種子(頁45)。

  從收錄作品分類來看,香港早期的兒童文學多偏重於短篇的劊作,當中尤以詩歌、童話和故事為主,反映那時期的創作大部份是在副刊或雜誌等地方發表,鮮有出版社出版中篇,甚至長篇的兒童小說。誠然小說在英語文學世界一直占領著重要的位置,出版具文學及市場價值的兒童小說無疑對推動兒童文學有積極的作用,約翰.紐伯瑞(1713-1767)的《好二鞋》(Goody Two-Shoes)早在十八世紀出版,儘管傳聞這本小說是他另聘捉刀人創作,這小說仍然對兒童文學發展十分重要,而紐伯瑞亦被稱為美國現代童書的始祖,因為他的著作有別於為成人而寫的作品,是適合兒童閱讀,為日後的童書寫作發展,注入了第一股動力。

  紐伯瑞的著作可說是最早期的兒童本位的創作,而《兒童文學卷》收錄的作品,有部份明顯是以成人為本位的,例如易江的《糊塗的國王》是一篇諷刺時弊之作;宋因的《血紅的國旗》則志在描述人民生活的艱苦;唐權的《縣太老爺的公道》是以教化為向度的。誠然,兒童文學不能只講求趣味性,還有任重道遠的教育使命,因為兒童在心智和人格尚在型塑的階段,既未成熟,也十分敏感、脆弱,應當給予適切的培育。資深兒童文學作家黃慶雲早在一九四一年已提出三十點「兒童教育信條」,當中第二條闡明兒童具有一個「神聖不得侵犯」的人格,社會有給予他人格發展的機會的責任。(頁101),不過要培育兒童的人格,並非用教化式的、高壓式的,或威逼利誘式的方法,黃氏在第二十一條清楚說明:「我們相信理性的運用,在人道主義的領導之下,是人類社會幸福的促進的最可靠的基礎;所以兒童就應要在他們幼少的時候受著理性的薰陶;所以我們不贊成訴諸權威的教導方法。我們反對那些貪簡便易行的籐鞭式的武力的訓育方法,因為這些方法就是用來治理奴隸與罪犯都是不相宜的。其實我們對於威逼利誘的和糖衣政策的訓育方法都不予贊同的。」(頁105)換言之,兒童文學的使命既非負載家長式的教導,亦不是為討好兒童各自的偏好,而是站在他們身旁,扶掖他們成長,建立各種正確的觀念。以「兒童為本」的精神,啟發他們主動尋找生命的意義,塑造屬於自己的人生。

  綜觀《兒童文學卷》的作品,可看出二十世紀初期的作家前輩,均努力為兒童而創作,儘管當中有部份始終未能實踐「兒童為本」的原則,但亦有切合兒童品味,趣味與啟發性兼備的作品。好像黃慶雲的〈智慧的玫瑰〉,以玫瑰的刺比喻生命的苦難,寫作手法兼有安徒生童話和莎士比亞戲劇的影子,既具吸引力,亦發人深省;〈鼠寶乘車記〉主角造型可愛逗趣,情節明快,故事生活化,能引發小讀者的共鳴感,是水準之作;賀宜的〈捕虱運動〉以雖監獄作場景,但重點落在獄官為了搞衛生,要囚犯交出指定數目的虱子,不然就得懲罰,這樣卻令囚犯更不注重衛生,為求「培育」更多虱子交差。這些故事都是以有趣的人物和情節把啟發性的意念帶給小讀者,讓他們得著樂趣之餘,亦使他們再三思考故事的深層意義。

  論趣味性和啟發性,值得一提豐子愷的〈為了要光明〉。作者藉主角萬叫夫一次宿醉後丟了開窗鎖的鑰匙,他為了把光明放進房子裡去,便開展他尋找鑰匙之旅。荒謬的是,萬叫夫不僅一直找不到鑰匙,還使自己走進一個永無休止的循環裡去,令故事成為永遠沒有終結的敘述。這種創作方法十分新穎,亦耐人尋味。萬叫夫好像不斷在解難,卻叫自己墮入如尼采的「永劫回歸」之中,他的解難之法恰恰成為新的問題。小讀者或會看得出萬叫夫的愚笨,也許會提出一些治本之法,也許會領悟到一點做人的道理。無論如何,這就是兒童文學獨有的魅力,從純真和幽默中帶出人生的可笑、無奈和荒謬,讓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重複閱讀故事,並不斷領受人生的道理。

  香港實在需要兒童的文學,因為兒童本身就有特別的精神需求,而這種精神需求很難單純以影像和聲音來滿足的,而文字本身就具有足夠的幻想性來幫助兒童開拓思想和創造力。香港的兒童需要從文本方面建構屬於他們的世界,並從中學習成長,要締造兒童的文學世界,就需要造就更多「文學的兒童」。所謂「文學的兒童」含兩種意思,一是懂文學的兒童,二是懂文學而具童真的成人。對於前者的培育,文學界、教育界以至出版界都需要同心出力,讓兒童感受文學的樂趣,領略文字的遊戲性,以及創作文學帶來的滿足感。前陣子有幸受邀當一個少年人的故事創作比賽的評審,閱讀許多短篇故事,以及若十篇的短篇小說,發現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地方,就是參賽的少年人,在創作天馬行空的故事時,很自然注入很多時下科幻電影的橋段,而在創作一些寫實故事時,卻跳越他們實際生活的經驗,脫離他們的視點,甚至摻雜韓劇、日劇等情節。在他們的作品中,我看不見他們真正的自己。再準確點說,我看不見成人塑造真正屬於他們的兒童文學世界。我們或許真的需要更多具童真的兒童文學作家,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路易斯.卡洛爾(Lewis Carroll)、《夏綠蒂的網》的艾爾溫.布魯克斯.懷特(Elwyn Brooks White)、《查理和巧克力工廠》的羅爾德.達爾(Roald Dahl)、《彼得兔》的碧翠絲.波特(Beatrix Potter)、《柳林中的風聲》的肯尼斯.葛拉罕(Kenneth Grahamme)等等。當然,香港亦不乏具資歷與水準的兒童文學作家,《兒童文學卷》收錄的作家,除資料不詳者外,尚健在者只有黃慶雲、施雁冰和李石祥,而後繼者如宋貽瑞、潘金英、潘明珠、何巧嬋、韋婭等亦獨當一面,然而我們需要培育現在的孩子,把兒童文學的種子埋在他們的心靈中,待有天發芽成長。

  就此引述英國著名兒童文學家約翰.洛威.湯森(John Rowe Townsend)在其著作《英語兒童文學史綱》的結語作結,作為對香港兒童文學的未來發展的寄語:「我仍然深信書是會持續不斷的。人們曾以為電影、收音機和電視會將它扼殺,結果卻非如此。或許到了二十一世紀,當包括某些我們甚至還無法夢想的所有現代奇蹟都消失後,我們會發現仍有些孩子躺臥在爐火前的地毯或任何取代爐火前地毯的東西上,沈浸在書頁裡,離他或她周遭的環境不知有多少光年之遙。」謹期待收錄一九四九年以後作品的《兒童文學卷》。【101】

作者簡介:
出版社編輯,曾獲37-41屆青年文學獎,第38及第39屆青文獎兒童文學公開組冠軍。自由撰稿人,巧.克.力網上學習平台駐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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